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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3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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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3 章

沈蔓輸掉的那一刻,所有人都懵了,包括觀眾席上隨隊來做陪練的隊友,場邊的教練、甚至是連順利贏下八分之一賽的新聞稿都準備好了的媒體。

除了她本人。

沈蔓在輸掉的那一刻其實沒有懵,她清晰的意識到自己輸了,球擦著她球拍落地的那一刻,幾乎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道慢鏡頭。

但是之後經歷了什麽,她是怎麽跟對方握手,又是怎麽跟著教練離場,對采訪區的記者說了什麽,沈蔓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。

回到奧運村,她一個人在房間裏待了好大一會。

為什麽會輸?怎麽就輸了?到底哪裏出了問題?沈蔓一遍遍在腦海裏回放剛才比賽的全過程,卻怎麽也說不清原因。

蘇靜彤和梁音楠不願讓她一個人胡思亂想太久,進房間來找她,卻不知道該說什麽,只能陪她一道發呆。

直到打完比賽的遲晚出現在門口,沈蔓才恍然回過神。

“小晚……”沈蔓對站在門口的遲晚叫了一聲。

她張了張口,看起來有話要問。

遲晚走進來,坐在沈蔓身邊,擡手抱住了她,輕聲說:“放心。”

放心,她贏了。

剛才的四分之一賽,遲晚打得略微有些艱難,對手的實力並沒有那麽強勁,卻十分難纏。她努力穩住心態,一個半小時才結束了比賽。

贏下比賽後,她才知道,沈蔓輸了。

遲晚贏下比賽的消息根本壓不過沈蔓失利的新聞,網上輿論驟然掀起一陣風波,許多APP唰唰往外彈新聞,新聞版面掛著碩大的標題:“爆冷!大滿貫得主沈蔓慘敗J國選手!”“國乒輝煌成過往,沈蔓止步八分之一賽,奧運冠軍遺憾落敗!”“國乒賽場包攬冠亞成浮雲?沈蔓輸球,誰人之過?”

新聞評論區更是五花八門,十條有八條都在問為什麽乒乓球也會輸,說好的國球呢?

不等賽後總結,不等專業點評,每個人都忘了她之前拿了多少冠軍,只記得她輸了最不能輸的奧運會。

從某種程度上來說,乒乓球隊的隊員才是最輸不起的。

遲晚輸過比賽,最知道這樣的滋味,那個時候她仿佛成了千古罪人,似乎要把一生都輸了進去。

所以在她得知沈蔓輸了比賽之後,瞬間臉色變得煞白。

遲晚什麽話都沒有說,因為勸慰在此時此刻起不到任何作用,她安安靜靜地抱著疲憊至極的沈蔓,想讓她緩一緩。

今天最高氣溫37度,空調一直在運轉,發出細微的噪音,成了這房間裏唯一的動靜。

沈蔓看到遲晚的臉色是劇烈奔跑運動過之後的緋紅,頭發被汗打濕了,看起來是剛下了賽場就跑了回來。

她剛才沒顧上看她的比賽,小晚這場是不是打得很累?

她是女乒隊長,是女乒的領頭人,她輸了,從某種程度上象征著國乒隊並非無可戰勝,因此遲晚之後每一天的比賽都會更加難打。

長他人志氣,滅自己威風,這是她的錯。

沈蔓沈默了一會,說:“小晚,這幾天,我給你做陪練吧。”

遲晚微微楞了一下,擡眸看她的眼睛。

房間裏另外兩個人都因為沈蔓這句話有點鼻酸。

沈蔓沒有哭,眼睛都沒紅,細聽才能聽到她尾音有一點點抖。

如果說在沈蔓輸掉比賽的那一刻,最難過痛苦的是她本人,那麽在那一刻壓力倍增的人,只能是遲晚。

因為女乒的單打選手就剩她一個人了。

所以沈蔓不管在誰面前哭,都不能在遲晚的面前哭。

遲晚看到沈蔓甚至對她笑了一下。

“好。”遲晚努力咽下哽咽,又說了一遍,“放心。”

……

次日下午四點,女單半決賽開始。

觀眾提前入場,洛寧一坐下來就覺得不對勁,身邊的楚逸珩問他:“這現場的燈光是不是比昨天的暗?”

洛寧擰著眉頭,點點頭,又問林泉:『你覺得呢?』

林泉頷首,小陳也舉手:“我也覺得。”

洛寧看向賽場中央,遲晚已經入場。

觀眾席上能察覺到的,身處現場的運動員更能察覺。遲晚一走進來就感覺到了不對,微蹙了下眉,找到裁判說了些什麽。

但裁判沒理她。

國乒隊在國際賽場上被針對不是一天兩天了,遲晚深吸了口氣,轉身去了場邊,脫下國家隊的隊服外套開始熱身。

好在日常訓練時,教練組就會故意給她們制造一些困難,訓練她們應對突發情況。遲晚沒別的辦法,只能及時調整心態,盡力去適應這個燈光環境。

遲晚熱身時,遙遙望了一眼觀眾席。

現場的球迷不算少,還有許多外國友人,她借著熱身的動作轉了一圈,才在人群中找到他。

他怕打擾她備賽,一直沒敢給她發消息。但每當她給他發點什麽的時候,他幾乎都是秒回,也不知道是怎麽做到的。

過了一會,熱身完畢,比賽準時開始。

對方拿到了第一回合的發球權。

遲晚緊握著球拍,半彎著腰,做出準備接球的動作,眼睛死死盯著對方。

所有人都說遲晚在賽場上是認真且專註的,但有些時候就怕專註這東西一旦過了界,就成了精神高度緊張。

對手將掌心中的球拋起,擡起手肘,球蹭著球拍的邊發了出去。

遲晚幹脆利落地做出動作,往右邁了一大步,微側著身子,把球用反手快撕的方式抽了回去。

“這個p國選手是一名華裔運動員,遲晚已經跟她將近兩年沒交過手了,看得出這段時間,這名選手進步很大。”國內的解說坐在看臺旁的解說席位上,嘖了一聲,“而且不知道為什麽,總覺得今天的燈光有點……”

解說沒將話說得太明,又轉而繼續介紹:“遲晚相信大家都很了解了,現在世界排名第二,去年拿到了世乒賽的單打冠軍,也為她能參加奧運會的單項比賽打下了一定基礎。”

“擺短,臺內短球,遲晚側身正手反拉,呃……遲晚把球拉過界了。”解說的語調略帶嘆息。

局間暫停,遲晚放下球拍,拿起毛巾走向場邊。

奧運會與公開賽不同,坐場邊的教練變成了主教練岳松,分管教練黎捷坐在專門預留的觀賽席位上,周圍還有許多穿著同樣顏色隊服的運動員,其中包括昨天剛剛輸掉單打的沈蔓。

遲晚接過岳松遞過來的水,一口氣悶了半瓶。

乒乓球是一項需要冷靜,需要動腦子的比賽,賽場上情況瞬息萬變,中間心態但凡出一點問題,比如過於緊張或者稍微松懈,都會出極大的問題。

“比賽才剛開始,七局四勝的比賽有容錯率,去吧。”岳松看起來十分淡定。

遲晚的表情沒什麽變化,只是在聽到這句話時,不慌不忙地點了下頭。

大比分0:1,比賽繼續。

現場環境會不會對正在比賽的遲晚造成什麽太大的影響,洛寧也估不準。他在觀眾席上,自然看不清也聽不清教練對遲晚說了些什麽,於是一顆心始終不上不下地提著。

隨後,在遲晚輸掉了第一局之後,幾乎摸清了對手的套路,心裏對對手有了大致的評估。

然後就沒有再給對方任何機會。

每一個球都回擊的格外有力,落在球桌上的聲音清脆,曾經略為薄弱的技術特點在這兩年的苦練中得到了精進,現在的遲晚似乎愈發無懈可擊。

這場比賽最終是有驚無險,以4:1的成績成功拿下。

洛寧看著賽場上那個滿臉汗水的人,面對滿場掌聲依然波瀾不驚,唯有面對他所在的方向時微微歪了下頭,好像笑了一下。

在那一刻,人類不講道理的第六感再次出現,他莫名就覺得,他的姑娘,快如願了。

……

賽後還有一系列要總結研究的,等真正可以休息下來,已經十點多了。

暮色深重,遲晚坐在床邊發呆,直到窗邊有嘩啦啦的雨聲傳來,伴隨著風掠過樹梢的聲響。

這次比賽住的是單人間,隊友們都知道她累了,沒人打擾她。

遲晚刻意把自己的感官和反應調整得很慢,贏下比賽時看起來很平靜,實際上是她太過投入,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已經贏了。

每個人都有想要得到的東西,為此孜孜不倦了許多年。這是她距離自己夢想最近的一次,她理應感到開心和興奮,但是她卻比自己想象的似乎要平靜。

她聽了一會雨聲,拿起手機,給洛寧發去一句話:【我們打個電話吧。】

她這句話發出去還沒一分鐘,洛寧的視頻電話就打了過來。

視頻接通,洛寧似乎剛洗完澡沒多久,頭發還泛著濕氣,一雙清眸對著她眨啊眨。

“外面下雨了。”遲晚把手機支在桌子上,撐著手臂,隨意說道。

她看著他的眼睛,看著看著就不自覺笑起來。

就洛寧一個人在房間裏,楚逸珩還在林泉房間裏跟小陳一起打游戲。他坐在沙發上舉著手機,試著張了張口,幾秒鐘後,終於出聲問:“下雨,疼嗎?”

除了朝夕相處的教練和隊友,就只有洛寧知道,這次出發來奧運會之前,她腰間又打了一針封閉。

“不疼,剛才陳姐給我做了針灸,很管用。”遲晚眉眼輕彎,很難判斷她是真的不疼,還是太能忍了。

洛寧自從做了人工耳蝸,就開始進行發音訓練,到現在為止,哪怕與像正常人那般口齒清晰流利還差得遠,但只要跟遲晚通話,他就盡量試著開口說話。

雨聲密集,穿過窗玻璃淌進耳膜,遲晚看著他漆黑的眼眸,仿佛被蠱惑一般,鬼使神差地問:“緊張嗎?”

說完自己就楞了一下,正要說點什麽,就聽他說:“我叫,不緊張。”

聲音不像去年那般艱澀,仍舊有些含糊,但遲晚已經聽得很順暢。

她笑起來:“好老的梗。”可這麽老的梗竟然讓她笑成這樣。

笑完了,她又問:“明天的決賽,如果……”

她話盡於此,不用她繼續說,洛寧就明白她在想什麽。

她明天要和擊敗沈蔓的J國選手藤田美子對決決賽,國乒女隊派出的兩名大將只剩下她一人,所有的壓力都聚集在她這裏,她的目標不再只是為了自己的夢想,而是為了不讓那面國旗落在地上,沾染灰塵。

即便表現得再淡定,遲晚也不可能一點壓力都沒有,也不可能真的做到不緊張。

“小晚。”他似乎只有這兩個字叫的最清楚最順暢。

洛寧情不自禁地伸出手,想摸一摸她的眉眼。手指觸到屏幕,只有冰涼的觸感。

“不管明天,結果,如何。”他一字一句說得很慢,斷句斷不好,有些磕磕巴巴。

他註視著她,緩緩說:“都有鮮花,和我,等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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